freeze

欲元宥止 | 迦南地

*一发完

*请勿上升真人，标点符号也是假的

爱情不是用眼睛看的，而是用心体会的，所以丘比特的眼睛总是蒙着的。

——莎士比亚 《仲夏夜之梦》

“分手吧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我说，我们分手。”

“嗯。”对方点点头，头顶被风吹起几根头毛，一晃一晃的。

那些橘黄的灯光，好像又带着点迷蒙的白光，混着人影，倒退，交织，又隐去了。

邓超元用手撑起身体，从床上惊醒。

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了。床头闹钟显示时间5：07。

初夏来临，天光大亮。有细微的光线从窗帘背面偷溜进来。

邓超元想着下床去阳台上点根烟，这一动静倒是让身边人醒来，嘀咕着“怎么了。”他张了张嘴却没发出声，同时放弃了去抽烟的念头，背后人的手臂便缠了上来。转过身拨了拨对方额前的碎发，清了下嗓子，压低声音，“你见过肯尼亚的白犀牛吗？”

“诶…那不就是长角的那种吗，跟犀牛有什么不同呢。”对方笑笑，手臂将他的脖颈勾下。

“也是。”邓超元也笑，将头埋进对方的脖颈，“我也没亲眼见过…”句尾隐在了脖子与枕头中的呼吸间。

收拾完自己，今天的副教授邓超元也是人模狗样玉树临风。

现在的他更喜欢这种for one night模式，没有纠葛没有牵扯，不用走心只需要有肾。

邓超元，男，X大副教授，32岁，年轻有为前途无量。坐镇学校第一热门选修课，火爆程度令大家都曾疑惑过也不知是学生学习积极性高还是怎么的，结论总归是美色难敌。

青春校园里，邓老师的身影总是伴随着哇声一片。

日子就这么过着，白天是精英副教授，晚上是万花丛中过。

“这个课题很有趣啊小邓老师，学生们应该也很喜欢这个主题吧。”邓超元点点头，说是啊，肯尼亚的魅力谁能不感兴趣呢？那些星河草原，那些生命礼赞。

心里却是暗暗咬牙切齿，肯尼亚什么的，我才不会喜欢啊，烦人之地。

“对了，学校下周杰出校友回校日你可以去看看，对你的课题有好处。听说有个有名的摄影师回来了，他可是对肯尼亚有绝对的发言权，你可以请他给孩子们做个主题讲座。”隔壁教授扶了扶眼镜，扭头看向邓超元。

“好啊，正好我也偷得一课的闲。”邓超元笑起来打趣道。

去酒吧里找王喆，这位老板抬头看了一眼来人便也没理他，继续着手中的游戏。邓超元也不恼，他还挺习惯这种相处模式的，拿出手机在新闻页面上下划拉。

“那家伙回来了哦。”并没有转头向他，好友的手继续在键盘上翻飞。

“什么那家伙，谁啊，不认识。”

“啧，我可没说谁我说的门口买煎饼的阿婆哪？！…随你。”不再说话，王老板只是将出游的那点精神再次集中在屏幕上。

龙有逆鳞，人也有不可说的名。说了会像猫被踩了尾巴，会失态会跳脚。就像手指甲边的倒刺，明明形状契合却无法摁回皮层一般让人烦躁。

不说不听，就好像自己也忘记了，可以是没有存在过，我愿意自欺欺人并不需要那么难堪。

邓超元一点都不糊涂。

从王老板那里回来的晚上，邓超元又想起了陈宥维。

他的不可说。

说起认识的过程，那没有一个准确的时刻。现在想起来好像是时点被拉长，熟悉起来的时候已经不能叫认识了。邓超元比陈宥维高一个年级，但是都是自己年级的风云人物，说是耳熟能详的名字也不为过。第一次照面是在活动中心的棋室里，陈宥维正陪着学校有名的倔犟老头牛教授在下棋，奇了怪了这个牛老头怎么一点没有吹胡子瞪眼的迹象啊，还笑眯眯的跟对方你一手我一手，有来有往。

年纪轻轻的什么老干部风啊？对方并没有注意到他，邓超元内心有种微妙感，好笑的摇摇头。

见面的次数着实不少——如果不说话也算的话。每天每天，健身房的跑步机上不管有几个人，总是有着邓超元和陈宥维。不知道的人都以为约好的，天知道这两人还并没有说过话。

这一天也是平凡的一天，如果不是健身房突然被外面施工队拉了闸。停了电。

在门口遇到了准备离开的陈宥维，邓超元不知哪儿来的一阵嘴痒，“我们去楼下跑吧。”意识到时话已经出口。

对方盯着他的双眼，清澈平静，圆圆的。“嗯。”

邓超元仿佛感觉天空中放起了烟火。

一来二去，意外投缘。邓超元还找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陈宥维。没想到看着白白净净的，最喜欢跑的地方却是非洲。

“你可真俗，那里才不是只有贫穷和炎热啊。”陈宥维又在眉间皱出一点痕迹，这是他认真的表现，“我看过成群的非洲水牛在吃草，你知道吗，它们长的很奇特，头上的角很像一层厚厚的中分头发！”你看，他的眼睛都在发着光。“还有啊，白犀牛过土路的时候，大家都会把车熄火，你会很惊奇那种安静，全世界只剩下呼吸和快门声，看着它们慢慢挪动，慢慢走远，你不知道那有多感动。”

邓超元没有体验过，但是看着陈宥维拍的照片听着他的讲述，他又能贴近一点。他很耐心的听着，偶尔点点头。

比起什么非洲动物，我对你更感兴趣一点。

没有什么特别的约定，好像是顺其自然，就在一起了。没有什么狗血的阻挠，没有什么狗血的第三者。这是生活并非小说。

外人看来好像也很绝配，一个帅气一个秀气，一个有点木愣一个周到乖巧，一个喜欢呆在学校一个喜欢到处去跑，多么互补。对了，连身高都很一致。然而时间久了，邓超元意识到并不是这样。

时间久了，新鲜感与激情退却，因为熟悉连带的那些崇拜也会不见习以为常。凡人的摩擦也在所难免。

“这次去纳库鲁湖要经过东非大裂谷诶，要不要拍照给你看。”

而送他去机场的邓超元只想晃晃他的小脑袋问他“过两天就是我的生日了你还记不记得。”潜台词是又得分开一个月没法儿见面了。

“马上就有人生第一次的African Safari了，想想就很激动！”

邓超元只能暗自叹气。

陈宥维做自己的事时总是很专注，像是沉进了深海，只有他一个人，他听不到别的。哪怕以前一起在自习室复习功课，走神的一定不是他而是邓超元。

随着时间的推移，邓超元好像会觉得这个人越来越陌生，摸不透他的心思，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几斤几两，好像人家也没多在乎，只有自己在干着急在计较。又或者其实并不是因为喜欢在一起。内心的潘多拉盒子一旦打开，就无法严丝合缝的关上。

同床异梦，大概说的就是他。他觉得自己和陈宥维之间有一堵墙，他跨不过去，墙也坍塌不了。

觉得自己失去了信心，没有把握，这种感觉太难受了。失去了控制。

心里是介怀的，但是对方却不知道。不去治理的疙瘩，只会越来越大。

分手是在在一起的第四年。六月再过一周，陈宥维就正式大学毕业了。毕业旅行的目的地，自然还是神奇的非洲。

熟悉的机场线上，陌生人突然多了起来。转头看向陈宥维，对方闭着眼靠在隔板上，柔软的发丝因为穿梭的风一掀一掀。

邓超元转过头去，盯着人群的缝隙，一路无言。

将行李箱推杆塞到陈宥维手里，看向对方的眼睛。还是这样无辜又干净。

“分手吧。”

“嗯？”

“我说，我们分手。”

“嗯。”对方点点头，头顶被风吹起几根头毛，一晃一晃的。“那我出发了。”

“回来没有人接你了。”邓超元尽力保持语气的平静。

“我自己坐…坐地铁可以的，这么大的人了。”陈宥维拖上小箱子，走进了出发大厅。

我的感情因为你变化无常。

邓超元明白，不用说的那么隐晦那么文艺，原因就在自己的心里。突然想起20岁生日时他反问陈宥维有什么愿望，陈宥维说希望30岁时能两个人一起去看看肯尼亚的草原。

然后很明显的，这是个永远无法实现的愿望了。

校友返校日自然如期而至。

在筹备过程中，邓超元自然也知道那个有名的摄影师是陈宥维了。不是不意外，又有点意料之中，竟然真让他把副业玩出了名堂。

“这有什么，马云之类的还不是成功在了副业上，你知道什么叫无心插柳柳成荫吗？”夸夸其谈的午后，少年把头枕在他腿上，嘴巴叭叭的歪理就没停。

分开快十年，没有联系，没有想过下一次碰面的情形。邓超元对于自己现在正靠在大讲堂的后门边的行为表示不耻。怎么那么快就说服了自己，就看一眼。

大讲堂的热闹景象跟平日稀稀拉拉的签到表形成了明显的反差，讲座老师陈宥维的照片连带主题一起在校公众号上公布，后台预约号的数字就在不停的上跳。

邓超元盯着台上的人，时光待陈宥维不薄，除了肤色没有以前那么白之外，几乎没有改变。以前略显单薄，现在隐隐约约看的出紧实的线条。

“…在博格利亚湖，我们可以看到有很多浸泡在水里的树木，上面都挂着白色的盐霜…”陈宥维确实是个合格的演讲者，孩子们目不转睛。“今年的降水量大了许多，盐水湖滋养出来的藻类也相应减少，同期到来的火烈鸟相比往年还是少了。有兴趣的同学们我推荐八月的样子去，可以看到一片粉色的海…”

PPT的最后是一张陈宥维的背影照片，他盘腿坐地向着落下去的太阳。

邓超元突然就想好好看看他的脸。

去酒吧找王喆，王老板还是老样子，专注在他的电脑屏幕前。

“见到了？”王老板还是头也不抬。

邓超元也不说话，打开王喆跟前的酒，拿个杯子也倒了一杯。

“相信爱情，即使给人带来悲伤那也是爱情啊。”

“？请你不要随意篡改泰戈尔的话，以表严谨。”

王老板撇了撇嘴。

不确定对方号码是否更改，还是固执的拨通了封存的号码。

“喂…你好。有事请vx留言现在已经凌晨了，如果是合作意向的请发我邮箱…”对面明显没有看来电，虽然迷糊逻辑倒也清晰。

居然没换号码。

“你在哪儿？”邓超元毫无道理的恶狠狠语气。真是很让人迷惑。

“？在家啊…超元？”

啊真是好生气！陈宥维说了地址，邓超元风风火火的赶了过去。

打开门的瞬间就是陈宥维悲惨世界的开端。

还讲不讲道理有没有王法了。见到面话都没讲全就被对方扔到床上三两下剥精光，然后被贯穿真的很让人崩溃啊。

“你这个小混蛋！”

哇被糊里糊涂强上还要被骂，我怎么这么惨啊？还有体型差什么的真的不是练了就有用诶！要是被邓超元知道陈宥维此刻的内心os，他大概会被气死然后更加卖力。

「有些事情，你想忘记的就会忘记，如果忘记不了，那就不要忘记了，因为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。」

邓超元觉得自己疯了，感觉到了失控。

陈宥维找准机会把他摁下，抱住对方的脸盯着眼睛让他冷静下来。然后去冰箱里包了一块冰袋，贴在了邓超元的脸上。

“迦南地的故事你知道吧？”陈宥维靠在床头，也没有看向邓超元，只直视着自己前方的空气。

“知道啊，怎么。”

“迦南地一直都在那里，只要相信往前走就能看到。”邓超元感觉到陈宥维的目光看向了自己，明明室内灯光昏暗，可他就是觉得有热度在自己脸上灼烧起来。

邓超元鼻子里哼出一口气来，才不会承认自己有问题。

“长本事了啊你，敢跟中文系老师卖弄学问。”邓超元再一次把陈宥维摁进被窝里，必须给点教训。

陈宥维又打飞的去了。邓超元并不意外。隔了几天又收到一个包裹。打开是一本影集，作者是陈宥维。他翻来来细细的看着，看到了东非大裂谷，那里的景象宁静的出奇。看到了用舌头卷刺槐吃的长颈鹿，看到了在泥水里翻滚的非洲象宝宝，看到了两只在打盹的狮子……最后的附录，是每一年的6.7日学校湖边的照片，阳光明媚的阴天的下雨的……

从第一年到今年。环湖路记录着夜跑的印记。

明明比自己还要小一岁，然而一直比自己要成熟。邓超元觉得自己就像个笨蛋。浪费了好多好多的时间。

所幸那个人一直在等着自己。

自己的自以为是，自以为爱，自以为付出更多，自以为只有自己是真心。许许多多的自以为，让自己感动让自己变质，忘了最初的那份喜爱和欣赏，开始计较得失。

「我们把世界看错，反说它欺骗了我们。」

32岁的邓超元，终于在这一年明白，爱情是相信是自信，自信来自于对对方的相信对自己内心的强大。

很简单的道理，大概读书读傻了所以用了这么多年明白。

这年年末，陈宥维的摄影展办了起来。

个展名是迦南地。

释义写着“我如约找到迦南地，也在等着守约人。”

摄影师介绍板用的照片是见过的那张背影。

邓超元感觉自己眼中有东西翻滚，他也终于踏实的确定这是他的爱情。

爱情难以遮掩，它秘藏心头，却容易在眼睛里洩漏。

“接下来还跑不跑了？”接下来跟自己料想的不太一样。

“不跑了，年纪大了再跑肤色回不来啊！”……真的很有帅哥包袱。

“那你的动物怎么办？”

“诶？！会有年轻人替我保护它们的！”

所谓的真爱、懂得，真的是需要花时间去揣摩的。

也得感恩命运，世间大多数人花了时间也未必寻得。

-end

“知道为什么亲吻的时候要闭着双眼吗？”

“因为他们彼此都太闪耀。”——歌德